车厘子酒

【花邪/瓶邪】新年(2)

(解雨臣视角)

        金碧辉煌的宴席,暗流涌动的客套。
        夜深了,终于回到家。啪一声打开顶灯,给自己接了杯水。自己家里的亮堂比外面的亮堂舒服得多。近年关,这样的应酬已经好几个晚上。但是新年本身不再有小时候那样的热闹。
        绕了一圈,决定睡在主卧。强迫自己不去想像龟壳一样压在身上的琐碎事务,翻了好几个身,意识终于朦朦胧胧起来。
        薄眠的舒适很快被胃里的翻江倒海拦腰截断。我跳下床,在接触到冰冷木质地面的时候顿了一下,抓起床头柜上的大衣,边迈大步边披上身,俯在卫生间的马桶旁边。
        好容易缓过一阵,我转个身靠坐在地上。旁边马桶水声哗哗地涌进我的耳朵。为自己选择睡在带厕所的主卧庆幸,算是吃一堑长一智。我翻过手腕看表,现在是凌晨三点。疲倦,胃却精神得仿佛伺机反水的货色。
        我摁亮洗手台前的灯,白花花的光一下子充斥了这个不大的空间。我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。眉头松散着,这是锻炼出来的习惯。面对敌人时时刻刻紧着眉头生硬脸色是合格手下的基本要求,但对于当家,皱眉头,是为了当即扼下对手的气势。时时刻刻皱着眉头,那会长皱纹,唱戏不好看。
        用力盯住自己的眼睛。掬一捧水,在同样哗哗作响的水流声中很缓慢地抚摩眼眶以及铅灰的眼袋。自己的眼神,有时候却会让自己想起别人。不知为什么腰渐渐不自觉地松下来,一会儿反应过来整个上半身被手肘支在洗手台上。
        因为太像了。
        大晚上的人很难控制自己的思想和情绪,再强硬的神经也会被寂静啃食。
        潜意识就想起了吴邪临走那一天。他们三个先走一步去宾馆里收拾,我绕道去处理公司的杂务。等我走到他们房间门,听见里面传出的说话声。我下意识在花纹繁复的走廊地毯上停下了脚步,见皮鞋上沾了一点灰。
        “……是有人会做无意义的事,但是做到这种地步,我相信有很强的目的性。还记不记得陈皮阿四最后变成了那种东西?老九门受到的诅咒,除了所谓命运还有基因。”
        “你是说……”
        “倒不是什么恶意的揣度。人总为了某样目的去做什么事,是不是利用我没必要去确认。到最后,我不想再成心魔。”
        胖子好像没什么话要接了。不过,偷听的行为的确不符合当家的该有的气度。情感的所有波动一瞬间如风掠过,我抬起手翻折齐整衬衫的袖子,稳稳扣了三下门。
        开门的是胖子。他最近养得油光水滑,即使是勉强着的笑也把眼睛挤成了一条缝。张起灵坐在一旁的椅子上,脸原先朝着门,没有接我的目光,就转而望向窗边。吴邪……我没有去看他的脸,得控制情绪以免泄闸而出。
        我熟门熟路地绕开椅子去桌上拿了瓶矿泉水,坐在床上,拧开盖子喝了一口。
        “小花,你这是?”吴邪转身,在烟灰缸里摁灭了烟头。
        “也不是什么大事。买的股票走眼了。”
        吴邪没有转过身来,他又从烟盒里抽了一根烟,掏出打火机点亮。烟味有一点刺鼻,“最近也听说股市行情不太好。别再把大把的钱和精力往里抛。”
        “早就抛了不少了,我有个度。”我把盖子拧上,上下倒转矿泉水瓶。静止的气泡悠悠晃动起来。
        “那你可能得先止损。没有意义的事情,别拿来浪费生命。”吴邪又吸了一口烟,烟雾从他的右侧飘飘忽忽地冒出来。
       “这可不是不甘心。我本来就没抱赚的心思,只是到最后也不料——”
       “有的事情终究是我的理解,比不上花儿爷。”
       我笑笑,“你的意思是,那也就不听我解释了?”
       吴邪回过身,点点头。“大概吧。”
       “不好意思,我早就花很长时间解释过了。”我伸开手臂比划了一个长度,眯眼轻笑了一声。站起身来,走到吴邪面前,冷下了嬉皮笑脸的神气。张起灵警觉地转过身。
        吴邪的眼神是冷的。我一霎那失去了思维的能力,想把矿泉水瓶狠狠地砸在什么上用水花四溅来宣泄我的愤怒。——原来他这么多年信任的是我的自私。承蒙夸奖,我对生命的珍惜可以到那种不顾生命的程度,这简直可以作为教科书珍爱生命永不放弃的模板。我可以为了不贻害哪家的坟墓,寻找千方百计,防止自己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。我都没想到我有那么见鬼的伟大。
        吴邪的目光移到我紧握的手上,他一定认为我可能会揪住他领口给他一拳。
        眉头一放,我反而把神情缓和下来。这又不是电视剧,一切都太巧了。这么想,看得明白了些。
        不过即使我意识到了,或许这也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——我怎么走都在棋盘上。不愧是吴小佛爷。
        我松开手,把矿泉水丢到一边去:“少喝点这种没卫生保障的水。”望着他,我又笑了笑:“我知道了。小佛爷的手段是我该学学,回去就把股票抛了换支新的。不敢让你为我操心——”我作出俏皮的样子眨眨眼,挥手道,“要不要我帮你烧壶开水?”
       “死人妖!”胖子一个虎扑上来勾住我的脖子,也辛苦他刚刚一副雕像样。吴邪也终于吸完了他那根烟,转过身来拍拍衣服上的烟灰:“解老总的开水,喝的是金子啊——”“呸呸呸!学胖爷学得这么不着调!”吴邪放声笑出来。张起灵没有再转过身去,视线凝固在吴邪身上。这个神情倒是很熟悉,在吴邪看不见的地方,是和我一样的。
        难为吴邪这片心意。吴邪还是那个希望大家好不惜委屈自己的吴邪,是那个一脸傻气心里却什么都清明的吴邪,至少是摸清我的脾性的吴邪。说开了,疏离隔阂可能从此有了,不过我不在意——一贯来说,得看小三爷,是吧?
        你们这样也好。我当时这样想着,心里酸甜苦辣,脸上面若春风。
        我花了一点时间把我从回忆里刨出来,意识回到这个狭小的卫生间。吴邪的下一步,此刻就躺在大衣的内衬口袋里。
        那是一张便签。折折叠叠了太多次,即使我每次都很小心,折痕处也已经磨毛了边。我考虑着什么时候该把它印去别的地方存着。
        事实上一字一句我也都烂熟于心——“记得多来看看我”,不知道是“你”还是“你们”。模模糊糊的语意,每次看都能引得我发笑。他的心也足够大了,给足我自尊,还能展露既往不咎的意思。就有一点不好意思了——吴邪做完所有力所能及的事,小花的心底里领不了情。
        每个人都有一点做不到的事情。有什么要紧?我还是会拎过一袋腊排骨,字字句句听胖子说你们两个人的近况,真心地笑出声来。我也得风风光光地做好解当家,能好好地独个儿走。
        我收好便签放进内衬。走出来,打开了客厅的灯想找一点胃药。就着刚烧的热水,整理整理精神。等晨曦除了,花儿爷应怎么样,我明白。
        不过,希望今年能过个好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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